质子

“我的命，阎王敢收吗？”

锁链在地上拖行，磨花了血色的脚印，从殿内到殿外拉出一条长长的血迹。

火舌噼里啪啦混杂着锁链的当啷声，这是中都国破后孤寂的哀鸣。

锁链的声音戛然而止，衣衫脏乱的囚徒在阶前驻足，抬起一只铐着铁锁的手臂抹了脸上的血迹。他在浓稠的夜色和赤红的火光中抬起头来，凌乱的发下是一张惨白的脸，隐约可见一片血迹，看不清他的神色，只听得那阴恻的笑。

他身后的殿内是一座巨大的元始天尊像，天尊像下是被他用锁链活活勒死的中都皇帝和几个西岭兵。

他是锁链下苟延残喘的囚徒，也是嗜血求生的困兽。

闻声而来的东洲士兵皆咽了一口唾沫，架起刀围在阶前踌躇着踱步。

身前是火海，身后是地狱。迈过去！迈过去才能活！

我要活！

我要活！

囚徒的脚踝被锁链磨得血肉模糊，他的□□已然麻木，求生的欲望几近癫狂，他赤脚踏向火海。

“别过去！”着甲的少年也觉得此人可怖，一把拽住他身边的少女。

囚徒应声抬眸。透过浓烟和火光，少女看到了那双猩红的眼底赫然的疯狂与欲望。

火舌肆无忌惮地吞噬着阶前的香炉。炉里沉香缭绕，混杂着烧焦的浓烟，熏得囚徒头昏脑涨，他眼睛疼，伤口也疼。在一片唏嘘声中，他眼前有一道银白的光影闪过，他在癫狂与麻木的边缘坠入了一个坚硬可靠的怀抱……

“小泽想爬树就去爬，想骑马就去骑，不要怕摔痛，娘亲会永远陪着你。”

“小泽不哭，娘亲送你一个平安扣，小泽要长岁常安，以后爬树再也不会摔痛了。”

“小泽，娘亲送你去中都，你要谨言慎行、坚韧自强。”

“小泽，此去中都，你不仅是娘亲的小泽，更是东洲的四皇子，食君之禄，担君之忧，你莫忘了自己的身份啊……”

“小泽，此去山遥水迢，娘亲也不愿你年幼远行，但是娘亲要你活啊……”

“小泽……”

“小泽……”

他的心被揪了一遍又一遍，伸手却摸不到那张亲切慈爱的脸，他仿佛在大漠中狂奔了整整一夜，越是想声嘶力竭地挽留，声音越是沙哑无助，只剩喉间的哽咽。

我要活……

我要活……

他浑身发烫，像躺在火把上，汗水浸透了他，又冷得他不禁蜷缩身体，在冰火两重天的境地里，他眉头紧蹙，梦呓不止，每一句都是“我要活”……

“月亮，你下次再捡野男人，我非告诉你爹不可……”少年抱着胳膊，撇了一眼塌上的质子。

“陆兄，你也瞧见了他腰上的令牌，他不是野男人，他是东洲的四皇子。”少女无奈地揉着眉心，再次把腰牌上的“周惠泽”三个字亮给他看。

十年前东洲四皇子作为质子出使中都，车马骈溢，声势浩大，举国皆知。

“那你打算怎么安置这位四皇子？”少年有意加重了“皇子”二字，继续道，“自从圣上抱恙，太后垂帘听政已久，太子都说不上话。此次西岭攻打中都，圣上本不欲插手战事，恐伤了西岭与东洲的和气，对中都的求助不闻不问，是太后怕西岭得寸进尺，危及东洲，要佟伯伯出兵驰援，但圣上和太后都未提及解救质子一事，不是遗忘便是不在意。然而此次我们未能救东洲盟国中都于危难，辜负了太后所托，却浩浩荡荡带回质子，恐得罪太后，此去会京必定少不了责难。”

少年所言极是，他们赶到时，西岭兵已火烧中都皇宫，遍地插满了西岭的飞鹤旗，这一战注定无力回天，中都注定是西岭的刀下鱼肉，若不是临近战尾，西岭兵力也损伤惨重，无意与东洲对峙，兴许他们也会兵折中都。

“陆兄又待如何？”少女见他凑近便知他有了主意。

“这样，反正他没醒，我们也快到会京城外了，不如我们把他扛到城门口，总有朝臣路过会来拾他，或者等他醒了，他自会进会京，这就与你我二人无关了。”少年一手撑着下巴，为自己的计谋露出满意的笑容。

“我见他生的俊俏，万一是楼里的老鸨先把他拾去做小倌……”

“月亮！”少年倏地站起来，“你喜欢这样的？”

“哪样？”她转头打量周惠泽。

榻上的男子一身病气，擦拭干净血迹后脸色苍白，但光看那挺立的轮廓，便知道是个俊品。

“其实——这样的，我也可以喜欢。”少女回报给少年嘿嘿一笑。

这是自中都一战后，她第一次笑得这么明媚。中都之战是她升参将后的第一战，她还指望凭此战扬眉吐气。中都战败，少女心里不痛快，她手底下的兵也多有怨言。但是此刻见了这张俊俏的脸，少女烦闷失落的心情有所改善。

“他奶奶的！老子宁愿去沙雁关当火头军也不想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