庙堂深似海(3)
“方才听手下人说,宁大人身子不适,老夫带了些温补的药材过来。不知在寒舍可住得习惯?”
山间明月才上梢头,南宫破就风尘仆仆赶到宁沉留宿的宅院中,身后跟着一名相貌清俊的徒弟,手提肩扛送了诸多吃用之物过来。
宁沉两手空空来参加寿宴,寿星本人倒撇下一众宾客,跑到客人房间来送礼,容色温和得近乎谄媚,全然没有山脚相见时的傲岸清高。
“多谢南宫盟主关心。在下这老毛病了,不妨事。”
宁沉刚沐浴完,只披一件月牙白绸面中衣,卧坐中庭,拿着本前朝词选翻看,手边放了杯刚沏的热茶,风度做派气定神闲,有种坐在哪儿,哪儿就是他家的悠然,总能把日子过舒坦,是个生来就该享福的人。
“这几日应酬众多,大舜天南海北的侠客齐聚,都需要老夫出面接待,忙到现在才总算有功夫前来拜会,宁大人,可千万别见罪于逍遥山庄啊。”南宫破嘘寒问暖,辞真意切,全然不提此前派人拦着宁沉不让进山门的插曲。
这种奉迎的场合,宁沉从小到大见多了,熟稔道:“您是大寿星,在下未请自来,但愿没给南宫先生添麻烦吧。”
“宁大人过谦了。您赏脸,怎么能叫添麻烦呢?老夫万万不敢当。”
南宫破躬身伸手,请宁沉进屋一叙。
宁沉身上只挂了块白绸,胸怀袒露,信步走在前头:“南宫老先生,都祖师爷了,还有什么不敢当的?天南海北的记名弟子,没有一千,也有八百了吧。”
两人步进房中,南宫破让宁沉做主位,自己居于客座,屁股只沾了凳沿,身子前倾着回话,惭愧道:“老夫承蒙朋友们厚爱,做主中原武林,有新人出头,都愿意来逍遥山庄,与老夫见上一面。此后算是得了盟主的指点,有了名号师承,方可在江湖中混出些起色。武林后进出头不易,他们素心相求,老夫亦不敢推却。”
“是啊,南宫先生这座山头,这些年车如流水马如龙,是人是鬼就想来拜拜。”宁沉温文尔雅,语中带刺。
南宫破当即道:“江湖中人受老夫援手的众多,都感念老夫恩义,愿意听我念叨些废话,许多纠纷宿怨,也就这样解开了。只要老夫还在,江湖的规矩就还在。目今鄙人老了,想退隐,江湖不能乱,需要一根能扛事的砥柱。此次老夫以祝寿之名广邀天下豪杰,是为送新人一场成名的造化。等比武大会结束后,骆昊宇随宁大人带走。”
“哦?所以鬼梨园的人犯在哪?”宁沉问。
近些年,但凡跟鬼梨园扯上点关系,必定家破人亡,死无葬身。
这个天大的罪名扣过来,纵然城府深沉如南宫破,也吓了一大跳,腾然起身,铿锵道:“宁大人!朝廷张了榜,说醉花刀骆昊宇,偷了钱府价值十万白银的古董名器。他却对我说,自己分文未取,各中恐怕有误会,万请宁大人拘他回去后,多加核查,以免枉造冤案。至于这里头跟鬼梨园有什么干系,老夫从不知晓,亦不曾参与。”
“收容杀害钱满的真凶,您往少了说,也能判个包庇凶嫌。您现在还顾及什么侠名呢?早些将凶手交出来,不然真查到这里头有鬼梨园什么事,逍遥山庄还留不留得住也未可知了。”
宁沉在山庄别院内休整半日,就等着南宫破来找他,方才还好言好语好商量,突然反目,兜头盖脸暴扣一通罪名,以期能在南宫破慌乱之下,从他嘴里撬出点有用的消息。
南宫破却竟然软硬不吃,仍款言道:“宁大人,骆昊宇在鄙人这里,很安全,也跑不掉,比无间狱也不差多少。您大可放心,等此间事了,群侠散去,老夫会亲自将他送到你的手中。”
关于钱满命案,京兆尹下的判书写明了,真凶“孤山拳”段淳已死,而骆昊宇只是个偷了财物的窃贼,性质皆然不同。
宁沉虽又是鬼梨园,又是杀人凶手的言辞恫吓,其实潦草结案就是不想让朝廷插手,以免惊动某些贵人,让局势变得更加难以掌控。
南宫破想必也是看清这里头的弯弯绕绕,分毫未受他胁迫,咬定了不放人。
宁沉见他不上套,只得道:“南宫先生一诺千金重。既然都如此说,那在下还是信得过的。只是在下有个私愿,烦请南宫大人留意凶嫌所窃财物中的一轴青绿山水图。”
南宫破道:“老夫倒不知,他来时带了什么字画。宁大人能肯定是他窃走的?”
“钱府主母曾箐亲口指认,板上钉钉,就是他。此画倒不算什么贵重的宝贝。只是先父送给钱大人的遗物,其上还有先父的题字。当年凶手一把火,烧空了谢府宅邸。在下身边一样可以寥遣悲怀的寄情追思之物,也不曾留下。”
宁沉一脸戚容,愁眉不展地接着威胁道,“没找到这件遗物前,在下定然不会回京。”
“原来这案子里还有此等内情。宁大人拳拳孝心,让老夫动容,定然帮大人多加留意。”
南宫破满口应下,招呼身后一向安静的徒儿上前拜见宁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