碎隙
七十八
在你刚来璃月不久,与钟离还不甚相熟的那段时光里,你曾见青年客卿独自撑起墨色纸伞,悠然步入雨雾烟霭般漫散的街巷。
如今想来那大抵是钟离一时的意趣,或是神灵融入红尘的一点微妙心思。就像现在,他无需任何雨具,便能不染分毫水泽地站在你的面前。
空气里透了股草木被碾碎的湿润微苦。一时间你分不清这气味是雨里自然携来的,还是钟离身上药草的味道。
你们靠得很近,是你认知中璃月异性友人往来社交距离的临界点。行秋或许平日里行事鲜有正形,但身为飞云商会的二子,自小的礼仪教导被他吞进了肚子,纵使再顽劣的言谈举止也能嗅出礼数的影子。小少爷往常就与你保持这个距离,一般不会再近。
放在往日,钟离会离得更远一些。不偏不倚,恰到好处。
但现下显然不是这样。伴随着阿离的成长你逐渐猜不透他的想法,更遑论欠缺了那段记忆又与你千百年不见的钟离。
你其实是有些委屈的。
你实在看不透面前这个人,或许该说是神更为准确——他看起来能毫无留念地放手,在你找寻他的时候又可疑地隐匿了踪迹,现在却自己走到你面前来,与你离得这样近了。
你有很多很多话想同他说,你有很多很多问题想问他。这些话语一字一句在你的脑内推搡着,攒聚着,鲜明着,堆积起来却像撕扯着无数杂乱的线条。到头来你面对他,却只是微张了唇瓣,而后又紧紧抿上。
钟离未曾知晓你经历的一切,这些话一旦出口那都将是无理取闹。
而一切的开始,那段隐秘而错位的时光,你却不能也无法告诉他。
你该说些什么呢。他没有那段记忆,更没有义务包容你的情感。
他什么也没有做错。
你无话可说。
说到底眼前这个人究竟是不是你真正想要的,你也不知道。
阿离已经死了。
站在你面前的,只是钟离,仅此而已。
这漫天的、湿稠的、沉闷又泥泞的雨。不若来个倾盆,把你浇个透彻、淋个干净,洗刷掉你所有不该有的念想,让你不再泥足深陷,让你抛去所有错位的过往。
你是何时开始流泪的呢,你不知道。
胸口压抑着,沉闷着,所谓巨石万担或许也不过如此。逼得你想要大口呼吸、撕心裂肺地把那些郁结的东西呕出去。
但你只是抽噎了一下。
你避开钟离的目光,你不想与他对视。你不想看到他的面容,不想知晓他的表情,更不想触碰他一丝半毫的心思。说到底他在岩神的位子上坐了千年,人间悲喜什么没看过,不论惨烈的魔神战争,这和平时日里伤春悲秋的男女可一点也不少。别人哭是哭,你哭也是哭,众生芸芸,你的泪水与他人的泪水,在钟离看来约莫也没有太大的区别。
你一点也不想要神灵的怜悯。
所以当钟离伸手过来时,你便拍掉了他的手。
你下手一点也不轻,足以说明你在生气,对象是他。
在旁人看来没有一点缘由的闹剧。
你气力很重,手嗡嗡地疼。
真是好笑,生气的是你,推开的是你,胡闹的是你,此时自责的,却也是你。
都是你、只是你、单方面……
无意义。
你觉得自嘲,又无端地有趣。你还没从失去胞兄的阴影里走出来,好容易才在旅途中捕捉到新的友情与快乐。但就像命运的恶作剧一样,把你重新逼到悬崖边缘,让你在摇摇欲坠的恐惧中耗尽心神,最后把你一下子推下去。
绷到极致的琴弦,是最容易断掉的。
你曾在与阿离接吻的间隙中睁开过眼睛。他一直试图剥开你的心防,大多时候是不着痕迹地循序渐进,但偶尔也会有控制不住的时候。
他太热了。
往日里清苦的草木气息变得黏稠、潮沉,像是融化了热的蜂糖浆。急促的、温热的吐息把你包裹住。他贴近你、需索你的唇舌,把那些挤轧在心底里的热稠情感,渡到你嘴里、一点一滴浇灌在你心口上。
他不断地、不断地喊你的名字。
你未曾知晓,你的名字原来能被这样唤出来。
热软地,像是被他含在唇舌之间。你感受到易碎珍重的轻缓,感受到甜腻的甘美,感受到黏稠压抑的苦痛。
荧、荧、荧。
……荧。
……啊……
你终是落下泪来。心脏被挤轧,是饱涨酸涩湿淋淋地疼。
他好热、好热。脸也热,手也热,你的余光瞥过阿离的耳尖,像是被胭脂浸染般的嫣红色。
那是你的阿离。
钟离帮你拭去泪水,钟离为你拢好外服。钟离把你身前的盘扣一颗颗扣起,他的手拢至你的颈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