碎隙
将你被收进衣领的发丝认真整理。
一丝不苟、严谨细致。
待人待事皆是如此,这是钟离的风格。
温和、沉稳、从未失控。
你无法想象钟离亲吻你的模样,无法想象他泛着热意叫出你的名字,更无法想象他的面颊他的耳尖因为满溢的情感而染上嫣红。
你是拯救璃月的勇士、是记录这片土地历史的载体,亦是为他所认可的友人。
所以他这样细致地待你。
在很早之前,你是能很轻快地接受、并且满足的。你甚至觉得钟离不用待你这样好,你多少会有些过意不去。
但是现在,那些你都不想要了。
他待你好,但你不想他那样对你好。他的温和有礼每每与你记忆里的少年重叠,扎进你的脑海时刻提醒你钟离便是阿离的事实。但他的靠近永远恪守最严谨的分寸,他言语的温度只停留在友人的柔和。
与其这样,不如把你和他之间的关系撕碎,尖锐的碎片至少能刺破表象深入到内里,你……
远方的闷雷翻滚在厚厚的云层里,一颗水珠自草叶尖滑落,无声地渗进泥土。
你……究竟在想些什么啊。
“……旅者。”恍惚间,你听见钟离有些沙哑地喊你。
你却听见自己的声音:
“……我不要了。”
你说:
“钟离,我不要了。”
过了许久,雨淅淅沥沥地下,钟离却不曾回答你。他似乎知道你不要什么……他知道吗?是真的知道,还是对你不明来由话语的沉默包容。
你的心脏跳的很快。
你的视线从地面,来到钟离修长的裤腿,来到他齐整的衬衣,停留在他脖颈半晌,最后回到他的脸上。
对上视线的时候,钟离的眼睫缓慢地眨了一下。
金珀的眼瞳完整地收容着你的身影,你在里面罕见地分辨出阴雨天的潮湿雾气。
你笑了一下,然后你看见钟离眼里的自己也跟着笑了一下。
你笑了,钟离却没笑。你不知该称此时钟离的表情为什么,钟离平日里表情本就不会有特别大的变化,总是一副沉静模样。笑也是沉思也是,虽有差别但总归不会超过三分。
但他总是很专注地在看你。
你在他的目光中开了口。
“先生、客卿、帝君。”你想了想,“如果让派蒙来说,应该还有许多叫法。”
“那些我大概都喊过……虽说有些晚了,但在璃月待了这段时间,我发现这儿的礼法对称谓也很有讲究。但我不大懂这些,因此特地来讨教先生……”你的话不知所云。在这种情况下突然拣起这称谓名姓的话题,换作常人也要愣神。
钟离却没有打断你。
你已经许久不喊他先生了。不知何时起你便只叫他钟离。
你在先生二字上稍微咬了点重音,放在这么一个你用璃月礼仪精心包装的句子里,显得礼貌而周正。
但更显疏离。
钟离眼睫垂下一点,在瞳孔里掩出一分阴翳。
你向前半步,缩短和他之间的距离。
钟离的唇瓣松动了一下,但他最终没有开口,也没有躲。他静静看着你,似乎是想听你把话说完。
“我觉得这称谓,应该过问本人的意思,先生觉得呢?”
钟离沉沉看着你,方欲开口,却又被你抢了话头。你背着手,眼底带着点笑意地望进他的眼睛。你问他:
“是想我叫……先生?客卿?帝君?钟离?还是……”你停顿了半晌,背在身后的指尖不自觉地蜷起,但你仍看着他:
“阿离?”
预想中阻碍你言语的剧烈疼痛并未到来。似乎只要不提及那段不应存在的错位记忆,世界的规则就不会妨碍你。
但似乎做到这一步就是临界点了。
说出阿离的名字已经让你很艰难了。这将过往的回忆重新从你心上撕扯开来。你艰涩地吞咽,那一刻心脏沉闷地撞击胸腔。
钟离抿紧了唇瓣,因为用力显得唇间有些发白。
你第一次,在璃月神灵的眼睛里看到了松动。
“旅者……”似乎有些艰涩地,他喑哑地开口。
“不是旅者。”你纠正他,“我的名字,你一开始就知道的,钟离。”
“荧。”你一动不动看着他的眼睛,缓慢地说道:“我叫荧,y-i-n-g。”
你想起当时那牙牙学语化形不久的幼龙,音节尚未分清,却专注而努力地吐露你名字的模样。
你想起少年柔和着眷恋的眼瞳,一遍一遍把你的名字含于舌尖的样子。
你想去靠近他,思索片刻却是后退。退势刚起,下一秒你却被钟离捏住了手腕。
像是察觉到了什么,他不让你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