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水患
宋谦寻的府宅。她需要回来,重中之重是告诉宋谦寻方才那份文书之事,再次是告诉他女尸已报官。
然后应当是谢谢他“借”自己的这身衣服。
最次之事,才是来探望一眼那位草包大人的伤情。
李南卿在心中默默将这些事排好顺序,似乎生怕自己乱了轻重缓急。
可惜,轻重缓急的顺序排出来,就是为了让某些人本末倒置的。
只见内院灯火通明,有人影进进出出,路过之风带得烛光摇曳,映衬得整座府宅如堕虚幻之境。
李南卿焦急地禀报随侍,却落了个无人问津的下场。她在夜色中站了半刻,而后挑起帘子,径直踏入了卧房。
房内卧榻上,宋谦寻仍旧躺在那里,身形单薄,毫无生机。他的衣衫被层层剥去,换成了层层白布包裹在胸前。伤口处,乌褐色的血不断从渗出,濡湿了那些布片,又一滴一滴顺着腰间沟壑往下淌。
毒血一路流过,如同腰间攀缠着一条血红的小蛇,黏腻在白净的皮肤上,而后“滴答”一声,落在竹席上。
这幅画面在李南卿眸中凝固,印刻进脑海中。半晌,她才注意到,那人盈盈可握的一把腰下方,已经汇成一条血色的河流。
一勺一勺的汤药灌入口中,又全都从嘴边淌下。跟前侍奉的两个小厮急得满头冒汗,连那神神叨叨的赤脚大仙都要坐不住阵了,在一旁的八仙桌前坐着,腿抖得快要散架。
“喂进去,喂进去人才不会死。”
赤脚医仙死守着床前情形,抹了一把汗,指挥着那两个小厮。
那小厮们都才约莫十三四的年纪,本就年少,未经世事,眼瞅着自家官老爷快要升天,更是一边喂药,一边痛哭。一哭,那药就更抖得进不去嘴。
人还没走,却已经是哭坟的场面了。
李南卿走上前去,轻轻唤了声宋谦寻,床上的人全无反应。
无尽的害怕涌上心头。
她在床沿跪下。身边的小厮很自觉地后退一步,为她挪了个空档出来,又很自觉地把手中药碗送上前去,递到了李南卿手中。
“姑娘,我们实在是喂不进去……”
李南卿瞧着眼前气息微弱的人,心紧紧揪起。她两手轻颤,接过碗来,舀起一勺黑色的汤药,送到宋谦寻嘴边。
宋谦寻仍然是口齿紧闭。药汁勉强流进唇缝中,又被牙关拦下,再顺嘴角吐出。
试了三次,皆是如此。
人命关天,其他算什么?
李南卿心一横——
从腰间取出一枚小小的鱼钩,扒开宋谦寻软嫩的嘴唇,不由分说就要去撬他的牙齿。
撬不动,便把牙砸碎了,总能把药灌进去的。
两旁小厮见状不对,吓得平地跳起,捂住宋谦寻的嘴去护他那一口贝齿。
说巧不巧,这一被捂嘴,宋谦寻竟也在床上悠悠转醒。他一双眼睛眨巴眨巴,瞧了会儿李南卿,又低头瞧见自己赤|裸身躯躺在床上,急忙挣扎着将被子扯到到身上,把自己一一捂好。
一番动作牵扯了伤处,痛得宋谦寻呲牙咧嘴。
“你去过府衙了?”
他忍下一口痛|哼,哑着嗓子问李南卿。
李南卿从地上起身,沿床坐下。她“嗯”了一声,放下手中药碗,将宋谦寻从被子里给扯了出来,把人放在靠背上,眼神在宋谦寻伤处停留一会,又转到床边那碗药上。
“宋大人,把药喝了吧。喝过我再同你说。”
宋谦寻没再追问下去,乖乖地端起碗,捏着鼻子,把药一灌而尽。
见他喝了药,赤脚医仙便凑上前,又给他换过一遍伤处的白布,这才捏着翘了边的胡须,把着脉道,“醒了便好。七日后我来换药,记得一日三服,药丸我给你管够。”
宋谦寻“哎”了一声,疲惫地应下。
那医仙却没挪步子,钉在床前,又补充起来,“治你这种魂魄不全的,最难!何况今日是夜间问诊。我算你便宜些,十两银钱就行。大人付完钱,一定记得好生休息。”
说着,他竖起手指,比了个十字。
宋谦寻在床上听得两眼发黑,尴尬地笑起来,“十两而已,好说好说,您老请去前厅等候片刻。”
李南卿原本不动声色候在一旁,可宋谦寻说话时实在是过于咬牙切齿,尤其是“十两而已”这四个字,可谓是掷地有声。
她没忍住,“噗嗤”笑出了声。
眼见宋谦寻在床上要坐不住了,李南卿只好咳了一声,难得多嘴地打趣一句,“大人,医仙说你是魂魄不齐呢,费用高些正常。”
宋谦寻朝她扯了个十分破碎的笑容。
缓过片刻,李南卿正色起来,正欲和宋谦寻说方才在承发房中的发现,宋谦寻却先开口了。
不是对她,而是对周围一圈侍从道,“你们都先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