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水患
今夜不必再来。”
那些随侍于是三三两两退出房外。宋谦寻这才望着李南卿,柔声说,“李姑娘是有话同我讲?”
的确是个会察言观色的人。难怪虽在民间名声不好,却能在酒桌上和卢大人聊得风生水起,可谓是七窍玲珑心。李南卿心下寻思。
她见人都走了,也不再躲藏,从那件宋谦寻的旧袍中,拿出一纸文书来。
这是她有样学样,从承发房中“顺”出来的一张。
“大人请过目。”
宋谦寻瞧她如此,旋即朗声笑起来,“姑娘可是从我这里学到了绝学!”
偷的时候不觉得有什么,但此刻被人点破,李南卿的脸还是有些红了。
两人谁都不再答话,屏息凝神,细看手中的那份卷宗。
「今有水患,肆虐海城,河中多尸首,遭致百姓多疾患,病亡者溺死者无数。现海城县衙有令,凡家中有因故死亡者,皆可前来府衙领取恤银。数额视具体情况而定。——延兴八年三月」
李南卿重新读过一遍,愈发哀戚。她抬眸看向床上的宋谦寻,只见他也沉默不语,额头上细密的汗珠垂下,滑至下颌。
“大人,这就是刘家第一次出现幼女溺亡时,卢大人颁布的条例,对么?”
“看来是……”
“大人,我有一个猜测。但……”
见李南卿眸间凄凉,宋谦寻轻叹一口气,安慰她道,“无妨,我们只作猜测。”
李南卿沉吟片刻,将话接了下去。
“这条例颁布于三个月前,正是刘良家忽然变得十分富足的时候。但彼时这条规定并不是全县通报,民间并无太多知晓者,但偏偏刘良知道了这条规定。因此,他亲手杀害了自己的三个孩子,并全都伪造成意外溺亡,去官府换去了恤银补贴家用。直到不久前,刘良也被杀死,他家的其他子女才幸免遇难。”
窗外,天色已经微明。李南卿说出的话却仍带着深夜的寒气,吹得屋内凉意飕飕。
“如果我们能查到卢才纶究竟有无判恤银,当时仵作是如何查验的,以及为何刘良会知道这条秘密条例,或许,会有更清楚的答案。”
宋谦寻扶额沉吟,片刻后,他缓声道,“李姑娘说得有理。我如今身子不便,但想给姑娘一个符书,还请姑娘今日代我去府衙,继续探查。”
说着,他从自己床边被脱下的血衣中,摸出一块小小的桃木符来,将它在掌中温热片刻,递到了李南卿手中。
“这是我任海城县尉的木符,见此如见县尉。”
李南卿接过他递来的小小符块,握在手中,把自己的温度也沾染于其上。
而后,她起身行了一礼,道,“小女子多谢大人信任!我即刻去查。”
说罢,李南卿转身离去。
就在她踏出屋门的那一刻,宋谦寻的声音突然在身后响起。
他虚弱不堪,但却撑着轻喊了一声。
“姑娘着我旧衫,自是另有一番风味。”
打起帘子,李南卿的脸迎着晨曦,刷的一下红了。
她原本想要将这衣服直接还给他,可却实在是不能在白日穿着一件血衣,于是又想先回家换身衣物,再折返回来相送。现下听闻此言,李南卿改道,径直走去了府衙。
他的旧衣,他的符书,都已沾上了李南卿的气息。连那丝薄荷香气,也已经在李南卿身边萦绕许久,成了她独有的气味。
一刻钟后,李南卿穿着这身宋谦寻的袍子,握着宋谦寻的符,走进了海城县衙大堂。
昨夜在街边发现的那具女尸,已经被陈随安命人运回了府衙的义庄,正等着仵作点卯之后来验尸。可那仵作却迟迟未到。
李南卿扶额,寻了一个衙役先领自己去义庄。
谁料去了义庄,才发现大门洞开,里面黑黢黢一片,只隐隐点了一支残烛。
是有人先到一步了。
李南卿连忙踏入义庄内。
只见那老仵作已经被人敲晕,扔在了一旁的地上。停尸台边,刘大花一个人跪倒在地,正专心致志地瞧着眼前那具女人尸体。
女人腰间原本坠着的那只金貔貅,被刘大花攥在手里。她对来人视若无睹,提起那只小貔貅,在自己眼前晃了晃。
十二岁的小人儿,竟是眼波流转,情意缱绻。
然后,一仰头,梗着脖子,将那只不小的金块活活生吞了下去。
“她要自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