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六十二、惊帆掠水
吧,说不定这其中的异常,还是出自同一人之手。”陈定澜嗤笑一声,面上虽依旧是一派温和,语调中却已添了寒意,“对了,你不妨将这半个月至一个月里秣陵的职官调动也看一看。孤觉得,这所谓‘半月以来’,恐怕并非是偶然。”
“是。”
陈定澜见他此刻的言辞依旧颇有条理,便也笑了笑,重又端起了那碗蜂蜜棠梨:“纵然那人罪当一死,你也免不得一个‘越司侵职’的罪名,依大宁律例,当杖七十。至于在此之外有心人能挖出多少附加罪名,孤便也不知了。”
钟秀垂眸应声:“是臣一时未能有更好的处理,待此案查明后,臣自然是甘愿受罚。”
“能否查明还不好说。”陈定澜轻哼一声,饶有兴致地端详着他此刻平静的神色,“此事若拖久了,孤未免又要受人非议。待廷尉寺如常判过案后,你且尽快依照本朝的赎铜之法,交上七斤赎铜,再将此案异样之处拟作公文交付他们,免得横生事端。此外么……还需罚俸三月,也算是给廷尉寺一个交代。”
钟秀亦是明白这是陈定澜有意就此揭过不提,便立即从容叩谢道:“臣谢过太后殿下宽宏。”
“赎铜之法本是旧例,何况孤也追加了罚俸,这可不算‘宽宏’了。孤知道那人闹到这种地步,再走寻常程序定罪恐怕于事无补,但……倒也不必做得如此‘惊世骇俗’。”
陈定澜施施然笑着,正欲再说些什么时,却有内侍匆匆行至殿外阶下,稽首而拜:“太后殿下,江北有紧急军情!”
“进来细说。”陈定澜神色微变,立时蹙了蹙眉头扬声吩咐。
钟秀亦是了然地便要行礼告辞,却不料陈定澜又是淡淡地瞥了他一眼:“跑什么?如今的陛下可管不到此处来。”
听得此言,钟秀便也唯有应声站定。而那内侍此刻也奉着书信走入殿中,垂着头跪地呈上:“请太后过目。”
陈定澜笑了笑,却并未立即接过书信,只问道:“这战报可交给陛下看过了?”
那内侍答道:“荀将军的使者原本便备了两份书信分送给陛下与太后,然而陛下今日在华林苑中游赏,如今想必还不及送去。”
陈定澜微微颔首,这才接过书信仔细看过,见书信中已具言敌军突袭路线与江北防守安排,便又道:“知道了。你且告诉荀将军的使者,让他们将军只管放手应战便是,若需要支援,则及时报入台城,孤与陛下会酌情安排京中将领策应。”
“是,老奴告退。”
“去吧。”
内侍应声退去,自始至终未敢抬眼多看一刻。
而陈定澜仍是若无其事地看向了钟秀:“黄沙狱中可安排了人手正常审理案子?”
“臣已做了妥善的安排。”
“如此便好。”陈定澜笑了笑,缓缓地放下瓷碗站起身来,向他抬起了手,“去廊下走走吧,顺便也说一说你的看法。”
钟秀亦是驾轻就熟地垂眸行礼,而后上前扶住了陈定澜的手:“是,臣遵命。”
——
建武二年九月初四,入夜的京口江边潮声隐隐,波浪间闪烁着残月的碎光倒影。渡口处荧荧的灯火照见芦苇苍然如霜,而不远处供值夜人留宿的砖瓦小房中也已灭去灯烛,沉入了秋夜的梦境之中。
今夜残月晦暗,夜雾迷离。浮玉山以东的江面在夜色掩映之下悄然翻卷着滔滔白浪,而浪涌之间忽有一艘轻巧的楼船循着两岸依稀的灯火,自扶海洲的方位破浪而来。
紧接着便是第二艘、第三艘……
船头处打着的孤灯被昭国士兵小心地灭去,他们借着残月的辉光与江水的倒影,借着岸边阑珊的灯火,隐隐地辨认出了京口城池的方位。为首的千长低喝一声,立时便有传令兵四散而去。不多时,全副武装的士兵们便手执长刀弓箭列队站定,又开始动手在楼船之上架起弩机。
千长在甲板之上抬眼南望,便见远处的渡口岸边风灯飘摇、寂然无人,唯有码头处几艘未挑灯的客船与渔船正随江浪荡悠悠地起伏。
此刻江上夜风渐止,连带着顺风西行的楼船似乎也慢了下来。千长微微蹙了蹙眉头,随即唤来传令兵,以胡语低声吩咐了些什么。传令兵领命而去,不多时,楼船两侧的传腹处便有十余对长桨横出入水,在船腹内隐隐的号子声中,节律分明地划动起来。
岸边的渡口之上依旧空无一人,砖瓦小房中的值夜人似乎也不曾被这响动惊醒,窗牖之内仍是一片黑沉沉的阴影。
一片静谧之中,三四艘楼船缓缓逼近渡口,而为首的楼船已在渡口全然无人察觉的情况之下靠上了码头。千长心下依旧不减警惕,他复又着斥候们登上楼船最高处瞭望了许久,确认四下皆无异象后,方才下令登岸。
然而,也正是在第一批登岸的昭国士兵们次第循着放下的长板摸索而下时,四下忽而火光大盛,箭镞涂了桐油与白磷的箭矢密密匝匝地自四方灌木丛中飞掠而来,如星河倒卷一般直直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