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第51章第51章
正厅内烧着炭盆,满室暖意融融。
案几旁立着一方青釉博山炉,淡薄香雾于上空浮动着,又丝丝缕缕地向外弥漫,模糊了上首那人的神色。
杨炳春目光从外间的冰天雪地移开,心底琢磨着殿下方才那席提点的话,仍觉寒意侵骨得紧。
这京城,怕是过不了多久便会迎来一场血洗啊。他抬头觑了眼,亲自递上一盏温热的茶水,接过方才的话茬道:“殿下此言甚是,是下官先前思虑不周。”
他原先想,交出西北兵权实无异于自掘坟墓,方才经对方轻轻一点拨,他恍然意识到,事实远不如表象那般简单。也是,依这位的心术,又如何会平白交出苦心经营多年的西北之地。
思及此,他借机吹捧了句:“若无长公主殿下,便无今日的西北之地。有人妄图过河拆桥,而后坐享其成……世上哪有这般好事。”话音落下,他敏锐察觉到对方眸底逐渐沉冷,隐约有些杀伐之意,转瞬又恢复如常。
正这时,毡帘被人从外打起,寒风涌入厅内又很快被阻隔在外,厅外候着的仆从快步入内,低声禀了一句。
杨炳春闻言,连忙放下茶盏,意欲起身离去。“你留下罢。”
杨炳春当即便愣在原地。
赏花宴是您授意办的,人也是您要见的,这……又是何意?心内如此想着,杨炳春愕然不已。
果然如他所料,接下来一炷香的光景都颇为难捱。不,难捱二字根本不足以形容他心下的煎熬。
想起殿下方才似是无心提起的一句“在朝为官,眼力较能力更为重要,轻易站队亦或是左右逢源皆为官场大忌”,他就更为胆颤心惊,即便心知这话兴许不是说给自己听的。
如坐针毡的何止是他,嘉和坐在椅上,亦觉身上如爬着虫子一般,分外百爪挠心。
她敏锐觉察到,当下胶着着的表象暗藏汹涌的暗流,无声的对峙。这氛围实在怪异,任谁来也无法忍受,独那二人一个赛一个的沉得住气。嘉和听不明白两个男人之间的交谈,只猜测大致与朝堂政务相关,待正厅再度陷入沉寂之时,她觑了眼身旁垂眼饮茶的女人,寻了个话头,将声音压得极低:“前些日子,我听闻武安侯府为你报了官,究竞所为何事?”她说话一向不过脑子,此举也不过是忍受不住沉寂压抑的氛围,才开了口。江葭微不可察地颤了手,随即缓缓搁下茶盏,不疾不徐地抬起眼眸:“县主既然知晓侯府报官,也应当听闻了妾身失踪一事。命妇失踪关系重大,侯府报官正是为了此事。”
嘉和长到这岁数,还是头一回听闻朝廷命妇失踪之事,眼见此事还得了她亲口承认,心下惊奇不已:“既如此,你……可有大碍?”她其实并不关心对方是否摔了腿,害了病,只关心对方有无被人玷污了清白。到底不便直白相问,便只得往旁处问。江葭轻摇了摇头。嘉和便道了几声阿弥陀佛。想了想,又为她打抱不平:“天子脚下,首善之区,竟出了朝廷命妇失踪这般的大事。侯府报官也还算是及时,却仍耽误了寻你回来的时间,可见衙门这些胥吏也尽是些酒囊饭袋_”
她还欲再说些什么,忽闻夫君轻咳了一声。嘉和错愕侧身,见晋王不知何时看了过来,移开眼的瞬间恰好同夫君目光相对。
杨炳春忙递了个眼神给她,示意她莫要往下说了,又垂眼饮了口茶水,这才勉强平复下狂乱的心跳。妻子或许不知其中内情,他跟在殿下身旁,却不可能不知晓一二。更何况,他也看得分明,打从江氏一开口,殿下便搁了茶盏,目光定定落在那女人身上。
只是不知在想着些什么,脸色晦暗难明。目光下移,又见他骨节分明的五指搭在凭肘上,轮流缓慢地敲落。
嘉和总算是意识到些反常之处,咽了咽喉,正欲快些换个话题遮掩过去,不想有人不欲就此轻轻揭过。
陈续宗转了转手上的扳指,声调平缓,不辨情绪。“哦?镇北侯夫人都经历了什么?”
江葭下意识收拢了指腹,略一沉默,启了唇,面色如常:“当日妾身上山祈福,不慎坠下山崖,幸得一好心农妇相救。在她家中休整了些日子后,又设法联系前来寻人的侯府家丁,得以安然无恙地回了侯府。”陈续宗垂眸,静静凝视着她,许久未有言语。半响,淡笑着开了口,似是由衷的称赞:“不错,身处险境仍能镇定自若,又能冷静思索应对之策,便是许多男儿也要自叹弗如。”嘉和微扬唇角,正要下意识附和他一句,却不想上首那人话语未尽:“机关算尽,实属不易。”
他如此说着,笑意未及眼底。
嘉和连忙紧闭唇齿,同时也僵了神色。她大多时候说话虽不过脑子,却也不傻,如何听不出此间的切齿意味。
江葭微抿了唇,敛下眸底情绪,只道:“妾身不敢。”“不敢?“陈续宗淡淡反问,“连性命都豁得出去的人如何会不敢?”“不知殿下从何处听来了这些不实之词,世人惜命,妾身亦不能免俗。"“不实之词?"陈续宗微颔了首,将这四字重复了遍,随即起身离了上座,抬步向她走去。
鞋履不紧不慢地踩在地砖上,似是挟着心底的恨与怒,一声重过一声。江葭的指尖倏然攥紧衣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