凶手
“抄书?”
贾管事闻言一愣,眼睛从卷轴上移开,露出几分恍然。
沉吟片刻,他道:“实不相瞒,这上头的字,放在为我们供稿的书生之中,都算是不错的。”
宋云谣盯着他,心中感到些许不妙。
“可是……”贾管事眉心微皱,面带犹疑。
她忙道:“您若不放心,我现下就写给您看也行。”
“倒不是因为这个。”贾管事一摆手,试探道,“若是没猜错,师傅如今是带发修行?”
“修行谈不上,只是暂且借住静雪庵中。”她避重就轻。
贾管事神色莫测,并不接话。
见状,她驾轻就熟地低眉垂首,软下语气,佯装泫然。
“贾管事,我也不瞒您。去岁我家中突遭变故,家母与我无处可去,恰得住持慈悲,才收留我们在庵堂里养病。
“虽有寺中照顾,可总不好一直叨扰住持。我身无长物,又要照顾家中母亲,便想来您这寻个门路……”
“姑娘的难处,我晓得了。”贾管事客客气气打断她的话,“还不知该如何称呼?”
“我姓宋。”
“宋姑娘,我便与你实说了。你这字,没毛病;可你的身份,不合适。”
“……这是何意?”
“僧尼虽不能经商买卖,可寻常寺庙里常有僧尼经书抄录、开光供奉,再由信众请回家中。若是一方名僧,更有官眷士绅供养钱粮纸墨,上赶着来求字。”
贾管事抬手捻须,眼睛微眯。
“据我所知,前些年法真大师只要抄一部《大般若经》,养活静雪庵大半年都不成问题。”
她抿抿唇,“所以,是因为我并非出家人?”
“宋姑娘若真是出家人,反倒不必来我这寻门路了。”
贾管事笑了一声,目光扫过她纱帘下的长辫。
“宋姑娘还未出阁吧?”
宋云谣沉默不答。
“虽说抄书人不必留下名姓,可姑娘毕竟待字闺中,清誉为重。这笔墨漏出去,万一将来生出些事端,倒是我们书坊的罪过了。”
贾管事将经文推到她面前。
“若姑娘坚持要以此谋生,不妨去旁的书铺再看看吧。”
他语气虽委婉,态度却明确,搬出的说辞也有理有据,宋云谣心下不免挫败。
她低头看了看经文,仍不甘心,思绪一转。
“您的意思,我明白了。只是不知这几卷现成的经文,管事可还瞧得上?”
他眼睛一转,茶盏抬起复又放下。
“姑娘是说,托我们书坊卖你抄的经书?”
“佛经多是女眷买了奉在家中,既不是什么诗词歌赋,想来并不妨碍清誉。”
她说得直截了当,“我虽不及法真大师,可您是做生意的,金有金的卖法、铜有铜的卖法,这一点贾管事比我明白。”
贾管事却不接茬:“话虽不假,可这铜毕竟少了层金身……”
宋云谣琢磨片刻,心中升起一个念头,思忖许久,终于下定决心。
“不知可否借我笔墨一用?”
贾管事本欲起身送客,却莫名从她话里听出几分破釜沉舟之意,不知为何,鬼使神差应下了。
“这……倒也不是不行。”
待伙计取来笔墨,宋云谣将其中一卷经文翻面铺平,站起身,提笔吸墨,徒手在空白的卷轴背面勾画起来。
面前的姑娘身形瘦弱,右手用布条裹住了手背,斑驳的疤痕从布条下蔓延到了指间,看起来伤势不轻。可即便如此,她握笔的姿势仍旧稳当,落笔纸上,行云流水,挥洒自如。
贾管事起初还安坐椅上,冷眼看了一会儿,不禁起身踱步至她身后,却见笔走游龙之间,空白的卷轴上缓缓现出一位净瓶观音,端坐莲台、庄重禅静。
约莫一炷香后,宋云谣堪堪停笔。放好紫毫,她轻轻吐了口气,悄悄甩了甩手,看向男人。
“您看,若是每卷经文上,我都添一幅画,当不当得起这‘金身’呢?”
贾管事站在桌前,一时失语。
平心而论,这画算不得上品。
画中的观音像虽神貌生动、衣袂飘然,可诸多细节却不免粗陋,经不起推敲。
但妙就妙在,她并未单纯画一副佛像,而是将其置身山水之中,大片的留白烘出禅意,又借云雾遮掩住艰深难画的部分,乍一看,还当真唬人。
不过一炷香的时间,又有帷帽遮挡,寥寥几笔就抓住佛像神韵,功底是有的;
更难得的是颇有急智,能想出借意境掩盖技法不足之处的点子……
竟是低估她了。
贾管事心中惊诧,眼睛不住地往画上瞟,嘴上却咬得紧,非要挑出几个毛病,故作为难。
“我瞧着,还是有不少错漏。况且毕竟是经文,这画不太庄重,恐怕不妥……”
听他这般说,宋云谣反倒松了口气。没有一口回绝,那便是有得谈,大抵不过是退步让利几分,也在她意料之中。
一番讨价还价后,二人签下契书,宋云谣每月送来经文佛画,托慧芳书坊售卖,她从中取三成利,下月结算。
在契书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