愿者上钩（十七）

第50章愿者上钩（十七）

说脏话放在普通人身上不是大事，但对霞而言无疑是个有可能导致开始释放攻击性的信号。

简玉不是语言学家，却深知语言的力量。如果它没那么重要，高傲如人鱼怎么会由于想要和霞进行语言交流就接受交易条件。她不清楚自己是怎么了，突然出现这么低级的失误，甚至因为担心多说多错，反受其害，无法公然指出这是个错误。“今天先到这，"简玉自觉暂时没法担负教育重任，“你先吃鱼，我要去工作，好吗？”

也许你是个有本事的海洋生物学家，但你真的很不擅长对付熊孩子，尤其是有靠山的熊孩子。闵霞低头憋笑，戳戳那条提前准备好的鱼，再看对方时，又是副老实中带点恳切的模样。

简玉很想一走了之，可惜她偏偏是这里最不能甩手不干的人。“你想要我给你切吗？"她问。

闵霞点点头，能折腾你的事为什么要麻烦别人？简玉接过了助手适时递来的小刀，攥着手柄迟迟没动手。尽管出于分工各异，很少亲自投喂，但霞的饲养标准由她制定，该吃什么，吃多少，什么时候吃,没有谁比她更了解。她不动，并非倨傲，不屑从事基础工作,而是从握住刀柄的那一刻起就被满怀敌意的气机锁定了。

刚才还算得上安静的人鱼此刻目光阴沉，刺骨杀意不加掩饰，直白而强烈，凌迟着她的理智。

简玉会犯错，却不会连续犯同样的错。

据现有的观察结果可知，人鱼似乎对喂食这件事高度敏感，过程中与霞的任何接触都有极大概率引起攻击。

手中的小刀握住又松开，认为还是拒绝这个请求更稳妥。看向靠在桌边的霞，后者正眼巴巴等着，脸上是单纯的期待。又看向虎视眈眈的人鱼，斟酌起回绝的措辞。

简玉没有刻意收敛，就见闵霞顺着刚刚的动作，也看了人鱼一眼。这一眼没什么特别的情绪，最多有点疑惑和好奇。山岳般压在身上的视线陡然一轻，人鱼眼神仍是差不多的森然，她却敏锐地留意到了细微不同一一他的耳鳍与鱼尾回到了之前的姿态，自然地松弛下来。简玉心情复杂到了极点，这个项目开展至今，她一直以为是看人鱼的脸色行事，已然很憋屈，没想到现在更要看霞的脸色。一个她亲手培育的造物，供人赏玩、用作饵料的实验体。她依旧掌握着霞的生命，有数种精神控制的手段，与过去相比，好像什么都没变，实际中又像什么都变了。

她不喜欢这种变化，不喜欢权力天平上砝码加重导致的倾斜，甚至认为这是种荒谬的机械降神。

可她到底不是个全凭主观意愿行事的情绪化的人，细细想来，是她自己追逐人鱼的真相，亲手将霞作为弱点送给了人鱼，也将人鱼作为武器送给了霞。简玉难得为自己的理性感到沮丧，这让她在不忿时无法和大多数人一样习惯性地迁怒并发泄。

既然用霞诱捕到了梦寐以求的人鱼，那么理应承担未来一切可能的结果。她有过刹那的犹豫，比如是否该后悔没有对霞进行脑组织切除手术，抹除自主意识。又不得不考虑，如果霞真的变成空洞的躯壳，对人鱼的吸引力会不会受到影响？

打心心自问，重来一次，她仍然不会更改这个计划，它不完美，但是已知路线中最有效率的一条。

是她的选择造就了当前的局面。

不该把多余的情绪掺杂进项目中，她是最没资格抱怨现状的人，同时又是最有资格为之负责的人。

简玉重新握紧了小刀，严谨而细致地分割起鱼肉。比起厨师或屠夫，更像外科医生，正进行一台精密的手术。

萨缪挑剔地审视着她的动作，到底没有做什么。纵然有再多不满，也不会违背伴侣的意愿。

然而他实在不懂，小珍珠为什么坚决指定这个人类喂食，刚刚询问“要不要我喂"时，她回头看了一眼就不理他了。人类有什么好，这个雌性有什么好？鱼肉没有他切得均匀，还做得心不甘情不愿。

两人一鱼里，只有闵霞还笑得出来，她此刻最大的遗憾就是简玉处理过的肉太像实验室生物标本切片，败坏食欲。

但味道不错。

她已经接受了往后很长一段日子都要吃生鱼的现实，唯一的愿望是如果能有点调料就好了。

酱油、芥末，哪怕柠檬或者盐都行啊。

想吃没得吃，才最饥饿。失去调味料，只剩寂寞。胃痛后一秒，用力地咀嚼着沉默，用心碎送我一-水果一颗～

闵霞在心里高歌，再次化悲伤为食欲，一片接一片地往嘴里塞肉。顶着如影随形的恶意，简玉收好刀，留了个女助手照看，叫来运输专用的水柜车，与人鱼对视。

她今天到这里可不是为了探亲访友。

同行的工作人员罩下合金绞线的大网，这种防逃网随时能接通高压电，是已知唯一有可能对人鱼行动造成阻碍的拘束方式。萨缪任由金属网搭在身上，没有反抗，主动沿着沙滩朝车厢行进。

变化来得突如其然，嘴里填得满满当当的闵霞大惊，嚼不过来，干脆吐了，慌里慌张起身。

他速度很快，女助手又及时挡住去路拦了一下，二者距离瞬间拉开。糊涂啊！怎么能跟这帮人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