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归途
最后一箱器材装车时,贵州下起了绵绵细雨。
陈默站在青岩古镇的石板路上,看着雨丝在《寻抢》剧组横幅上晕开一道道水痕。
那条写着“预祝《寻抢》票房大卖”的红色横幅,此刻正被场务们随意卷起,扔进道具车的角落。
“中戏的,这个给你。”
黑框眼镜场记扔来一个牛皮纸袋。
陈默打开一看,是那套自己熬夜画的分镜脚本,每一页都布满了路川用红笔划掉的痕迹。
最末页空白处潦草地写着:“电影不是算术题”。
“路导今早回BJ了。”
场记点燃一支黄果树香烟,“他说你该回学校好好读书。”
烟雾后面,他的眼神意味深长,“姜老师留了话,让你毕业前给他打电话。”
陈默把纸袋塞进背包,指尖触到一个硬物。
是那支在白板上画弹道的红色马克笔,不知何时被他顺手收了起来。
笔帽上还沾着咖啡渍,已经干涸成褐色的斑点。
古镇长途汽车站弥漫着潮湿的霉味和柴油味。
陈默买完票转身时,撞见摄影指导老杜正蹲在站台角落吃米粉。
这个在剧组里出了名暴脾气的男人,此刻像只温顺的熊般捧着一次性饭盒。
“小子。”
老杜头也不抬地说,“你那个雨滴特效方案,路川不用是对的。”
老杜呼噜吸进一根米粉,“但姜文偷偷让我拍了测试镜头。”
陈默怔在原地,雨水顺着他的发梢滴到售票窗口的铁皮上,发出细密的哒哒声。
“知道为什么吗?”
老杜终于抬起头,左眼因为长期眯着看取景器,比右眼小了一圈。
“因为好电影就像这碗米粉。”
老杜用筷子敲了敲饭盒。
“汤底要够烫,浇头要够辣,但最重要的是...”
老杜突然压低声音,“得知道什么时候该停筷。”
喇叭里响起刺耳的检票通知。老杜摆摆手,继续低头吃粉,仿佛刚才什么都没说过。
……
雨水顺着陈默的背包滑落,在汽车站的水泥地上洇开深色的痕迹。
陈默攥着那张去贵阳的车票,指节发白。
老杜的话像颗石子,在陈默平静的绝望中激起一圈圈涟漪。
“开往贵阳的班车即将发车,请旅客抓紧时间检票上车。”
广播里的女声带着浓重的贵州口音。
陈默最后看了一眼站台。老杜已经吃完米粉,正用纸巾擦着胡子上的红油。
这个在片场能把场务骂哭的男人,此刻像个普通的贵州老汉。
把空饭盒扔进垃圾桶,头也不回地走向相反的方向。
车厢里弥漫着潮湿的霉味和廉价皮革座椅的气味,陈默找到自己的座位,把背包抱在胸前。
牛皮纸袋里的分镜脚本硌着陈默的肋骨,路川的红笔批注仿佛透过纸背灼烧着陈默的皮肤。
“构图死板”、“节奏拖沓”、“缺乏电影感”,每一句评语都像一记耳光。
………
“这有人吗?”一个嘶哑的声音问道。
陈默抬头,看见一个五十多岁的男人站在过道里。
穿着褪色的牛仔外套,左脸颊有道三公分长的疤,手里拎着印有“《寻抢》剧组”字样的塑料袋。
“没有。”陈默往里挪了挪。
男人把塑料袋塞进行李架,重重坐下时带起一阵风,陈默闻到了烟草和白酒混杂的气味。
“你也从剧组回来的?”
男人瞥见陈默背包侧袋露出的场记板。
陈默点点头,不想多谈。
“我叫周军,跟了十多年组了。”
男人伸出布满老茧的手。
“这次演个卖米粉的摊贩,就一句台词。”
陈默握了握那只手,触感像砂纸。
“陈默,中戏的,来实习。”
“中戏?”
老周眼睛一亮。
“我当年也考过,三试被刷下来了。”
老周从兜里摸出包皱巴巴的黄果树,抽出一支点上。
“你学导演?”
“嗯。”
“路川的组不好跟吧?”
老周吐出一口烟圈。
“那小子傲气得很。我九八年跟姜闻的《鬼字来了》,那会儿他还是个小场记。”
陈默心头一跳:“您认识姜导?”
“谈不上认识。”老周摆摆手。
“这种大导演哪记得住我们这些小角色。不过……”
老周压低声音,“昨天收工后,我看见姜闻和老杜在看你画的那套下雨的分镜。”
陈默的呼吸停滞了一瞬。雨水拍打车窗的声音突然变得震耳欲聋。
“年轻人有想法是好事。”老周弹了弹烟灰。
“但电影这行,光有想法活不下去。”
老周撩起左袖,露出手腕上歪歪扭扭的“电影”二字纹身。
“我二十岁纹的,现在想想真他妈傻。”
车窗外,贵州的群山在雨雾中若隐若现。
陈默想起前进组那天,某个站在古镇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