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境
仲春的雨,淅淅沥沥下个不停,黎平拍了拍身上的雨水,屈腿坐在了廊柱边上,百无聊赖地嘴里哼着小调。
吴伯笑着上前,“黎公子不去劝小少爷了?”
黎平眉头一挑,“吴伯说笑了,你看看现在哪儿还用得着我去劝?”
他瞥了瞥谢之霁紧闭的房门,眼神戏谑地朝着吴伯道:“早知道那小姑娘这么有用,我早就把人抓过来了,还跟子瞻费那么多劲儿干嘛。”
听着这直白的用词,吴伯笑得胡须都抖了起来,他算是知道为什么黎平能和谢之霁和平相处十余年了,就黎平这率真无拘无束的性子,他家小少爷怕是平时没少头疼。
他远远地看着房门,环视了一圈周围的草木,感慨道:“真是和十多年前一模一样呢。”
黎平好奇地挑了下眉,“你是说他们小时候也发生过这种事儿?”
吴伯含笑点头,眼神透着怀念。
幼时的谢之霁并不似一般少年人那般活泼好动,只喜欢坐在书房看书,也甚少和同龄的世家子弟玩乐。
可婉儿却不同,她在一众世家小姐中是最出众耀眼的那个,虽然年纪不大,可嘴甜又会哄人,每天像个小太阳一样来侯府里,叽叽喳喳要谢之霁陪她出去玩儿。
虽然谢之霁不喜出门,但十次有八次都还是跟着她出去了。
有一次,他们出门时不知发生了什么,谢之霁回府时一身湿漉漉的,长辈问他怎么了,他却什么也肯不说。
那时正值初冬,他当夜就发了热,烧得浑身滚烫。
可谢之霁不喜喝药,即使是有蜜饯也不喝,急得许夫人差点儿让人把他绑起来,给他灌药了。
那时候,恰好董家夫人带着小姐过来探病,也不知道两个孩子说了什么,谢之霁竟乖乖地把一碗药都喝尽。
自此,几乎每次谢之霁生病了,许夫人都会派人把董家小姐请过来,这一招屡试不爽。
“啧啧啧,”黎平摸了摸下巴,歪着头笑道:“这小子,看不出来这么会哄小姑娘,小小年纪就老谋深算,把人家绑在身边不放手。”
吴伯也跟着笑了笑,实际上,就连他也不知道,这两人到底是谁哄着谁。
屋内,银炭烧得崩裂,火星四溅。
婉儿浑身发热,她抬头看了看端坐在书桌案前的谢之霁,却发现他脸上还是没有半点血色。他手执公文,垂眸专心审阅,手指冻得甚至都透着青灰色。
婉儿咬咬唇,她来的时候穿得厚,而现在她又不好脱衣服。
可毕竟还是病人要紧,她起身往铜炉里添了些银炭,将茶壶放在炉子上温茶。
屋内暖烘烘的,婉儿昨夜本就没有睡好,如今坐在桌前支着脑袋,伴着笔触纸面的沙沙声,不由得昏昏欲睡。
她撑着眼皮儿看了看谢之霁,见他仍在专心处理公文,轻轻地打了个哈欠。
就先闭着眼睛眯一下,等黎平来了……念想都没说完,意识便戛然而止了。
桌案轻响,谢之霁笔尖一顿,静静地看着昏睡的婉儿。
热,很热。
婉儿迷迷糊糊地想动,可身体被压住,像是有人紧紧困住了她,无论她怎么挣扎,都动弹不得。
婉儿勉强睁开了眼,入眼便是熟悉的木顶,耳边是呼啸的风声和马车滚过青石板的哒哒声。
她竟又在那架马车上!
她想说话,可发现自己的嘴被人捂上了,婉儿猛地睁大了眼,垂眸向下看,自己的腰间果然缠了一双棱骨分明的手。
意识愈发清晰起来,鼻尖是熟悉的清冷香气——谢之霁身上的。
她竟然又回到了那个梦里,那个今早被她强行中断的梦,可前一次她毫无意识,可此时……她感受到身后之人的呼吸越来越重,就靠在她的耳边,带着潮气和炽热。
婉儿顿时挣扎起来。
不行,她不能做这样的梦……不能这么想谢之霁。
“二公子,”婉儿费力地拉开他的手,一边喘气一边唤着他,“你能不能……”
放开我……
可这句话并没有说出来的机会,谢之霁骤然凑近,一双手从后面扣住她的后颈,昳丽的眉眼微蹙,似乎在诉说着他的不满。
婉儿吓得呼吸一窒,就算是在现实中,她都没有如此近距离地看过谢之霁的脸。
看着儿这张容貌昳丽的脸,婉儿忽然想起来,淼淼曾说,在上京城有许多姑娘都喜欢谢之霁。
但此刻,他乌木色的眸子中,却完整地倒映着她被他的手捂嘴的模样。
“我不喜欢你说话。”谢之霁语气低沉,有些发狠地看着她,“不许再说。”
霸道而倨傲,还很凶狠。
婉儿浑身颤抖,一时之间,她甚至忘了这是自己的梦了。
她从来没见过这样的谢之霁。
“也不许哭。”谢之霁又道。
他蹙眉抹去她脸上泪,他的手指棱骨分明,手掌大得几乎能覆住她整张脸。
婉儿这才后知后觉自己哭了,可她却完全控制不住自己泪,一滴又一滴,仿佛断了线的珠子,一滴滴流到谢之霁的手心。
谢之霁盯着她,不说话。
婉儿无法与他对视,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