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七月十六,河债归来
一夜之间,晒谷场的土垄被某种力量犁成了更深的沟壑,沟壑里的铁屑不再零散,而是凝结成银白色的&bp;“细流”,像无数条小蛇朝着槐河的方向蠕动。阳光照在铁屑上,反射出冷冽的光,落在人脸上都带着刺人的凉意。
场边的铁器表面渗出粘稠的锈液,滴在地上形成暗红色的圆点,与铁屑流交汇时,竟发出&bp;“滋滋”&bp;的声响,像两块烧红的铁在碰撞。
十几个镇民举着锄头(未异化的木质农具)在晒谷场边缘挖沟,试图用石灰阻断铁屑流。但石灰撒下去就被铁屑&bp;“吞噬”,冒出刺鼻的白烟,沟壁很快爬满铁锈色的纹路,像血管一样在泥土里蔓延。
王婆跪在地上,用铜钱串成的绳子抽打地面,铜钱碰撞的脆响里混着哭腔:“是铁牛爷发怒了!我们不该扔铁器进河……”&bp;她的铜钱串接触到铁屑,瞬间变得滚烫,铜钱边缘开始生锈,绿色的铜锈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覆盖了原本的花纹。
陈三斤蹲在沟壑旁,噬生爪隔着袖管贴近铁屑流,爪心的银锁烫得惊人,像是揣了块烧红的烙铁。眼前闪过更清晰的记忆碎片:三十年前的槐河边,张老汉和几个村民背着锄头往河里扔,水面浮着层铁锈色的泡沫,泡沫破裂时溅起的水珠都是暗红色的;河中央的漩涡里,隐约有头牛的影子在搅动,漩涡边缘的水面浮着密密麻麻的铁器,都在往黑影里钻……&bp;这些碎片比第三章更连贯,像有人在&bp;“补全”&bp;他看到的画面,连村民们说话的声音都隐约传来:“快扔,时辰要到了……”
张栓柱仍在模仿父亲耕田,只是动作变得僵硬,胳膊抬到一半就卡住,像生了锈的机械。他脚边的泥土被踩出一个个小坑,坑里的铁屑自动聚成微型的&bp;“锄头”&bp;形状,连木柄的纹路都模仿得惟妙惟肖&bp;——&bp;这是魂体被铁器异化&bp;“同化”&bp;的征兆,再这样下去,他恐怕会变成一把没有意识的&bp;“活锄头”。
那把异化的锄头被陈三斤用朱砂绳捆在晒谷场的木桩上,木柄的类脑纹路已蔓延到铁头,纹路里的暗红色液体流动得更快,像在&bp;“呼吸”,一胀一缩。
更诡异的是,铁头的反光中不再是张老汉的记忆,而是清晰的槐河水面&bp;——&bp;水面上漂浮着无数铁器,铁锅、菜刀、犁耙,甚至还有几把锈迹斑斑的步枪,正被一个巨大的黑影吞噬,黑影每动一下,水面就掀起一阵铁锈色的浪。
钟九歌用观魂目盯着锄头,左眼的金光比往日更盛:“它在‘复现’被扔进河的铁器的记忆。这些铁屑不是自己要去河边,是被‘召回去’的。”&bp;他的纸蟋蟀爬在锄头上,细铁丝触须指向铁头反光中的黑影,刚碰到光影边缘,触须就&bp;“啪”&bp;地烧成灰烬,纸蟋蟀的身体也跟着蜷起,像被高温烤过。
钟九歌折了只纸船,船身画着镇魂符,符纸边缘用朱砂点了三个点。他将纸船放在铁屑流的起点,轻声念了句什么,纸船竟顺着铁屑流滑行起来,速度越来越快。“这船能跟着铁屑找到‘召唤源’,”&bp;他对陈三斤说,“但到了河边会怎样,我不确定。三十年前的东西,怨气太重。”
纸船滑出晒谷场时,突然剧烈摇晃,船帆“啪”&bp;地裂开,露出里面密密麻麻的细铁丝,像是被强行&bp;“种”&bp;进去的。船身的镇魂符开始发黑,符纸边缘卷曲,很快就被铁屑流包裹,变成了银白色的&bp;“铁船”,但依旧朝着河边漂去,只是方向稍微偏了些,像被什么东西引着绕道。
被找回的张老汉终于苏醒,却瘫在晒谷场的草堆上,意识混乱,嘴里反复念叨:“牛要喝水……&bp;铁要回家……&bp;三十年一轮回……”&bp;他的手指无意识地在地上划圈,圈里的铁屑聚成个漩涡,和锄头反光里的河中央漩涡一模一样。陈三斤蹲到他面前,按住他的肩膀:“三十年发生了什么?你们为什么往河里扔铁器?”
张老汉突然尖叫起来,声音嘶哑得像被砂纸磨过:“不能说!说了就会被‘拖下去’!河神会不高兴的!”&bp;他猛地推开陈三斤,蜷缩成一团,双手捂住耳朵,仿佛听到了什么可怕的声音。
陈三斤无视镇民的阻拦,那些人还在哭哭啼啼地撒石灰,根本没用。他解开左手的麻绳,露出噬生爪,青黑色的爪尖划过地面,挖开铁屑流最密集的地方。土层下埋着一堆锈蚀的铁器:断了刃的镰刀、变形的铁犁、还有半截日军军用水壶,壶身坑坑洼洼,显然被水泡了很久。
这些旧物的锈迹里渗出暗红色的液体,滴在地上能缓慢流动,和锄头的&bp;“血”&bp;一模一样,甚至连流动的速度都差不多。钟九歌捡起水壶,用手指蹭了蹭内侧,摸到个刻痕:“这是三十年前被扔进河的铁器,不知为何被埋回了晒谷场。”&bp;他翻转水壶,内侧刻着个模糊的&bp;“河”&bp;字,和张老汉铁勺上的&bp;“王”&bp;字刻法很像,像是同一个人刻的。
他的纸船漂到水壶旁,突然沉入铁屑流,原地只留下一滩黑色的纸灰,灰里还能看到未烧完的镇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