奇石

背吃力受痛，沈不器闭眼缓了一瞬，忙看向怀中女子。

他强忍痛感，努力保持语调如常，“你没事吧？”宋云谣还缩在他怀中，双眸微瞪、面色惨白，似乎被吓得失了神。“你尔……”

他想说什么，可声音却陡然哽住了。

这是沈不器第一次以这样的角度看她，眼前的一切都新奇得叫人入迷：微微轻颤的长睫、挺翘小巧的鼻尖，还有她抵在自己胸膛的两只手……就在他愣怔的瞬息，宋云谣已经缓过来，挣扎着从他怀里爬起身，惊惶道：“你没事吧？可受伤了？疼不疼？”

怀中温热的存在骤然一空，沈不器回过神来，后知后觉身子有些奇怪的反应。

一股热意从他脚心蹭地窜到天灵盖，沈不器说不清那是羞耻还是羞赧，只能狼狈地偏过脸去，不敢直视她的眼睛。

“唔……没事，不疼。”

“当真没事？"宋云谣又是愧疚、又是焦心，急得快要落泪，催促他道，“你快起来走动两步，看看可有哪里不适。”

沈不器乖乖起身，照她意思走跳跑动，见一切如常，宋云谣总算长舒一口气。

“还好你没事……

一一不然她可就成罪人了。

在心里默默补上这句话，宋云谣满心后怕，身子脱力地向后靠，后背忽然抵到一片平整的硬物。

“嗯？这是什么……”

她心里纳闷，手心向后摸，平滑的石面竟隐隐有些规律的凹痕。转身望去，却见后背杂草丛生之处，竟藏着一块黑沉沉的巨石。宋云谣盯着那石头看了片刻，忽然惊呼道：“沈公子，你快来看！”沈不器背着对她站在几步外，耳根通红、神情紧绷，被她这么一唤，还未平复的情绪又起波澜，竞露出几分无措的慌乱。顾不及身后反应，她飞快拨开石头周围疯长的杂草，总算看清这石头的全样，竞状似一个头戴官帽的人像。

宋云谣不禁瞪大了眼。

一一那传闻竟是真的，这山里真有块奇石！亲眼看见这奇石，宋云谣全然不见方才揶揄这奇石信众的模样，又惊又喜地欣赏起来。

这奇石约莫半人高，避开肖似官帽、人脸的地方，竟有不少前人刻下的字迹。

看着看着，身旁忽然有人蹲下，宋云谣头也不回，指着奇石道：“你看！这真的有块奇石！”

这句话总算将沈不器四散的思绪拉了回来。他盯着眼前这奇石，虽然些微惊讶，可寻到传闻中的奇石，他心湖的波动，竞远不如在她身旁蹲下时来得剧烈。

沈不器的目光不自觉移到宋云谣身上。

“二十五年……衢州学-……

宋云谣还坐在枯草地上，将脸凑近石头，兴致勃勃阅读着其上斑驳的字迹。她发间沾了几片枯叶，碎发散落在鬓间，被她顺手挽到耳后。沈不器忽然发现，原来她的耳垂也长得很漂亮，小巧圆润，嵌着一点米粒大小的耳洞。

许是因为庙中做居士不便张扬，他似乎从未见过她戴什么首饰头面。可这样的耳垂，平白空着多么可惜？

若是挂了翠玉坠子或流苏珠链，随意垂在颈子旁，会是什么模样？他以前从未注意过女人的首饰，如今绞尽脑汁，也只能想起陪母亲去金银楼时，一打眼扫过的款式。可想来那都是些寻常货，横竖都与她不相称。沈不器又神游天外起来，宋云谣对此毫不知情，只闷头研究着石头上的字迹。

有些字迹七扭八歪，有些字迹规整中正，不是到此一游的留念、就是许愿高中的祈福，配着底下的人名，竞也别有一番意趣。看着看着，两行飘洒遒劲的字迹映入眼帘，她用袖子擦干净其上尘沙，轻轻念出声。

“笑说玩石可转命，须知功名在寒窗……子显闲记…她忍不住笑了下，扯了扯沈不器袖子，指着这两行字给他看。“你看这人，竞给别人泼冷水。”

沈不器心不在焉往石头上扫了一眼，神情却骤然凝固。宋云谣没注意他的异样，兀自啧啧感叹。

“看来我与这位子显兄，颇有些相见恨晚啊。”她清清嗓子，做出从前翠莺阁见过老儒生的模样，故意压低声音、摇头晃脑。

“咳咳……笑说玩石可转命……须知功名，在寒窗”她抬手戳戳沈不器，笑道：“我学的像不像？”………沈公子？”

沈不器仍僵立原地，双目死死盯着那两行字，久久没有回应。宋云谣总算察觉到几分异样，偏头看去，却见那石板上骤然砸下两滴泪。她听见他低声道："像，特别像。”